从厌恶到沉迷游戏，我是怎样被“教化”的

文/君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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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想不到，长大后，我成了小时候鄙视的那种人。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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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有一天你会沉迷游戏，还是很弱智的那种网游。”我一定会对那人翻个白眼，说：“有多远滚多远。”因为我一直讨厌甚至鄙视沉迷网游的人，居然说我会成为那种人？EXM？！

谁知就在短短两个月内，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连我最看重的睡眠时间都牺牲了不少。最可怕的是，即便如此，我依然乐在其中，没有停下的打算。

也许生物钟被打乱，这两天夜里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不停在脑内“复盘”，回忆自己是怎么沉迷至此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其实我没变，一直是那个受教的乖宝宝，变的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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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我为什么讨厌游戏？

理由很简单：

1、家长、老师都说玩游戏是不好的，进入游戏机厅是违反校规的行为，是要受惩罚的。

2、多个好友原本学习成绩不错，后沉迷游戏，成绩直线下降。我和他们聊过，他们都说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无法改变，这让我认为：沉迷游戏者往往自控能力差，所以明知是错也改不了。

3、我本人学习成绩好，在家长、老师眼中都是好孩子类型，如果不听话去玩游戏，会破坏我的“乖宝宝”形象，相应的“乖宝宝奖励”也会失去。

4、我在家玩过一些小游戏，事实证明，我没什么玩游戏的天赋，绝大部分游戏都玩得不怎么样。玩游戏并不开心，反而时常觉得挫败。

综上，既然玩游戏是“不对”、“不应该”的，会被家长老师批评，会受校规惩罚，还会让学习成绩变差，理智分析下来不玩更好。而从情感角度，玩游戏给我带来的激励、快乐与成就感也没有学习多，与其花时间去玩游戏还不如学习。在这种理智与情感难得统一的场合，选择起来自然毫无纠结。

随着时间流逝，小学、中学、大学，一批又一批同学因为沉迷游戏成绩落了下去，而不玩的我一直保持前列。学校里评价一个学生好坏的指标，几乎只有学习成绩一项，德体美劳其他几个，占比加起来应该不超过 5 %。于是十多年里，初始认知不断加强，我越来越坚信以往的结论是对的，即便和沉迷游戏的同学关系再好，也掩盖不住心里的惋惜和不敢苟同。在看到那些过度沉迷游戏，进而把生活费都花在游戏上，更有甚者骗穷苦父母的钱给自己挥霍，或者玩游戏到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直接跳下天桥身亡等极端案例时，就会极度鄙视之。

在那时的我看来，游戏是极度可恶的东西，它利用人性弱点，勾引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更甚至荒废正业、耗费家财，得来的却不过是一场虚空的满足。在虚拟世界里称王称霸，生活里还不照样是个 loser ，有那时间精力给游戏里的人升级换代，还不如用来提升真实世界里的自己，加强自身等级，玩好人生这个游戏。最糟糕的是，有时游戏毁的不仅是自己、自家人，严重的还会影响社会稳定，因为无业、缺钱、无生存能力，为了换回游戏资金，不排除会去做些违法犯罪行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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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打破了我的坚定认知？

都说青少年时期是一个人三观的关键塑造期，过了这段，一个人就基本定型了。最多有些人在初踏入社会的那几年，会因为现实与书本的种种不同，或者一些特别遭遇，刷新三观，改变认知。

按这些理论，我不应该改变对游戏的认知。因为我早已成年并参加工作多年，拥有足够多的理论和实践知识，自诩有一定独立思考与分析辨别及自律能力，生活中也没发生什么能震碎我对游戏认知的大事件，凡此种种，为何我还是变成了曾经鄙视的那种人？不仅沉迷游戏，还花钱？！

理由竟然还是那么简单：

1、如果说学生时代的权威人士是家长老师，那么职场时代的权威人士则是领导和各种专家、精英、名人及官方论调等，而后者不仅没说“玩游戏是不好的”，反而很大概率都在玩游戏。开始我以为是遇到的人不一样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是时代变了。

游戏慢慢成为现代人日常生活中一种重要的娱乐方式，在地铁上放眼望去，百分之九十的人在玩手机，其中八成以上不是看视频就是玩游戏。 2014 年，我们有了首届中国移动游戏产业高峰会，那时阿里巴巴集团副总裁、数字娱乐事业群总裁刘春宁宣布阿里巴巴将正式进军手游领域。要知道，阿里马爸爸可是因为自家儿子曾玩游戏上瘾，而厌恶游戏到高调宣称过“饿死不做游戏”的。前后不过几年，马爸爸不仅宁愿打自己脸也要做游戏，还越做越上手，就在今年 9 月底，阿里成立了专门的游戏事业群。

在商言商，马云毕竟首先是个商人。看看公开数据就知道他为何如此：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游戏市场， 2017 年游戏行业整体营业收入预计约 2189.6 亿元。其中，移动游戏以全年约 1122.1 亿元的营业收入领先，同比增长 38.5 %，占网络游戏市场份额达 55.8 %。

再看阿里最大对手之一腾讯，今年第三季度网游收入 268.44 亿，同比增 48 %，听说人家《王者荣耀》一个皮肤一天就能卖出 1 亿多……与此同时，游戏类上市公司今年前三季度的业绩增长速度也很快，同花顺统计数据显示，三七互娱净利润 12.11 亿元，同比增长 61.04 %；恺英网络净利润 10.57 亿元，同比增长 144.83 %。哪怕只是有稍微关注股市的人都知道今年大哀股和上市公司们是个什么情况，这些游戏公司成绩如此靓丽，还不能证明游戏的火爆程度么？

我找出这么多数据，只是想确认下——“玩游戏的人越来越多”，绝不仅仅是我个人肤浅的日常观察与主观感受，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么，在这庞大的群体、投入者和既得利益者后面，每天会有多少的新闻、舆论在为过往的“游戏有害论”洗地？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越来越多明星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是靠游戏打发闲暇时光的，这会引来多少粉丝模仿？谎言说上一千遍，都会变成真理，更何况说不上是不是谎言的理论？所以，天长日久，马大神在无数人的监督和嘲讽下都能自打嘴巴，我这种小透明就更是轻松被洗脑了。

2、近两年听到看到很多玩游戏的人，似乎不仅不是 loser ，反而大都是精英。比如听在某外企工作的朋友说，他们现在同事中午都会组团打农药，还是他们的 leader 带头的，所以就算玩得很烂，也没什么特别兴趣，他还是会玩。从这角度看，玩游戏好像反而给他的职场生涯带来了一些好处？我又有一个朋友，业务能力很强，在某知名集团公司已经属于中高层，年薪起码 50 w+。这样的人即便是在出差途中，都不辞辛劳搬出电脑写游戏方案。他说自己有一班朋友，多年来一直在玩同一个游戏，关系很好。诸如此类的案例不在少数，久而久之，玩游戏的人群在我心中的画像好像也有所变化。

3、我已经能够独立生活，不受家长和老师的监督，不需要他们的“乖宝宝奖励”。另外，家长和老师们，自己似乎也在慢慢发生改变，不再会因为我玩游戏就批评指责。

4、理论上不厌恶，群体里不排斥，这个时候我离沉迷游戏，似乎只差一个契机，而这种契机，在这种到处都是游戏的时代，能缺少么？就算我不主动去寻找游戏，也会有无数广告跳到眼前。尤其只要我还有娱乐活动，比如追剧、看小说，那么就很容易追到一部/本以游戏玩家甚至游戏本身为主角/主线的剧/小说，而只要你喜欢主角，就很自然的会开始对游戏抱有好感。

总之，到处都是坑，我又不排斥入坑，那掉坑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我玩游戏很烂怎么办？放心，游戏行业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人性研究的科学又不断进步，在利益的驱使下，总有人能开发出再不擅长的人也能上手还不会厌烦，甚至会不断砸钱的游戏。我目前在玩的游戏就是这样的，再弱智都能玩，而只要愿意砸钱，随便玩都能不做小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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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本质的原因，当然还是我早就被教育成了一个这样的人。

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有这么一段：“此犹禽鹿，少见驯育，则服从教制；长而见羁，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虽饰以金镳，飨以嘉肴，愈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我一直把它当做自己各种行为的最佳解释，也因此认为一个人少时的教育十分重要，决定一生。

既然如此，为何我的游戏观，竟能在成年后完全颠覆而不觉得有异，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最吊诡的是，我竟能同时觉得自己过去的认知也是对的，并没有错。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如此可怕么？一滴一滴的水终于穿透了我顽固如石的心？

思来想去，我终于发现，其实不是的，我是向来如此的。因为我已经被成功教育成了一个擅长辩证看事物，认为事物无绝对，而是会随着时空变化而变化的人。做人应该懂得顺应时代发展、与时俱进，毕竟变化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特质。

那么，我现在身处的时空是怎样的呢？我应该怎么做才算顺应时势呢？按照我所受的正统教育，答案应该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这个中心目标之下，所有人的行为，再奇葩都有迹可循、最终可被理解，即便不明说甚至说了相反的话，人们用自小学到的那些一套，竟然又都能 get 到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存在。

我根本就是一个早已被塑造好的人类，并无其他特色，世界这么教育我，我便这么做，管他最终别人会觉得“娱乐至死”的我们是否悲哀呢，自己觉得快乐不就行了？

但我有一个疑问，始终萦绕脑海，挥之不去——当成人和小孩世界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当那层本该有的窗户纸过早被捅破，小朋友的世界里也开始没有对错只有利弊，那么，最终这个世界会如何？我玩的游戏里，各种各样、各行各业、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我总是时时担忧，那位才上初中的女孩，整日看着大人们肆无忌惮的各种刷屏言论，会受到怎样的影响？我时常注意，但隔着屏幕，谁知道她是否在看？甚至有时我自己都忘了，屏幕背后还有这样的存在，需要大人们的表率和言传身教。最终让我欣慰的是，因为成绩下降，她的父母已经没收了她的手机，寒假之前不会再让她玩了。她的故事告诉我，其实，游戏的性质，也从来没变。

我长大了，在被教育得足够强大自律以后，在无聊时玩玩游戏也没什么，但那些还没长大的，对这种经过精心设计的“快乐”没有抵抗力的孩子们呢？他们该怎么办。我突然开始庆幸，小时候的大环境教我厌恶游戏，我又开始害怕，现在的小孩不再厌恶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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