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人格:为何你会爱上毁你的人?为何你不能离开TA?

本文转载自没药花园公众号(wapiwapi)

在本篇中,我将继续解释清楚:

❶什么才算寄居蟹人格?

❷为什么寄居蟹人格的人反而受“某些”异性欢迎?顺便谈下PUA

❸他们在伴侣关系中是如何表现的?

❹两个案例:武则天和《邪恶的天才》中的乔玛丽。

❺寄居蟹的成因。

❻受害人如何应对?

什么是寄居蟹?✚●○

寄居蟹刚出生时本体较为柔软,易被捕食,长大后,必须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房子,就向海螺、贝壳等发起进攻,把海螺弄死、撕碎。然后钻进去,用尾巴钩住螺壳的顶端,几条短腿撑住螺壳内壁,长腿伸到壳外爬行,用大螯守住壳口。这样,它就搬进了一个环保坚固的新家。

1.

不是所有强对弱的关系中都有寄居蟹

世界上绝大部分关系都不是完全对等的。两个个体只要相处,总有分歧。为了能共同走下去,常常会发展为:一个人只能跟着另一个的步伐。父母和孩子如此,情侣间如此,朋友间如此,事业合伙人如此……

世界上不存在画一个圈,圈里面的是控制欲极强的混蛋,圆外面的都是天使。人性不是这么非黑即白。

为了方便理解,我把两个人相处时的“控制欲/话语权/优越感”的总量定为1。理想的关系是各占0.5,但实际上这是很罕见的。

常常,强势一方是0.6,弱势一方只剩0.4,或者一方是0.3,另一方是0.7。

现实中几乎见不到双方都极为强势,或者双方都非常软弱,因为这样的关系很脆弱,常常一遇到小危机就破裂了。

而我所说的寄居蟹人格,在关系中的“控制欲/话语权/优越感”几乎达到了1,致使受害人的几乎为0。

中间的那些人,只能说他们有寄居蟹人格的倾向,但未必是寄居蟹。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和不同性格的伴侣在一起,很可能表现不同。

所有正常的关系都是互动的结果。

如果遇到一方特别软弱,另一方会不自觉地更为强势。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控制欲会随着相处方的性格变化而变化。

但当一方的数值无限接近1,并且还愿意留在这关系中,这基本不再是互动的结果。

为什么?

因为没有一个人会主动要求对方把TA的“自我”消灭。

人作为高等动物,宁可在肉体上毁灭自己(自杀),也不愿意自己的意志变为0。

而那些强行把自己的子女、伴侣、朋友、下属打压为接近0的人,不能推脱这是互动的结果。

这只能是他们压制的结果。他们对“控制欲/话语权/优越感”的追求到了极为罕见的程度。这是一种“病”。

寄居蟹人格,本质是一种人格失常。

为了区分普通的打压和寄居蟹,举个身边的例子。

朋友A以前有个比他大两岁、很凶悍的女朋友。他还给我们看过一段手机上的视频:他有次因为迟到,女友在咖啡店卡座上指着他破口大骂,惹得其他顾客纷纷侧目。

分手后,他发誓要找一个反类型的姑娘。

他最终如愿,找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在校大学生。两人恋爱时,我们见过这女孩,性格与他的EX看起来完全不同,顺从、温柔、小鸟依人。他打麻将时,她坐在烟雾缭绕的桌边毫无怨言地等着,不时给他揉肩。

可三年后,他又开始向我们倒苦水。虽然她一直靠他养活,维持着高消费,却似乎打心底里瞧不起他,常常数落他的能力。他不敢反对她的任何决定,因为她一不顺心就会飙脏话,连他的家人也带着一起诅咒。

这种转变令人吃惊。

我问他想过没有,可能不是他总是遇人不淑,而是他的性格中的某些东西把她们塑造成这样的。

我不认为这两个女生有人格障碍的问题。她们如果遇到另一个性格的男生,很可能不会变得那么猖狂,爱骂人。

而且只是爱骂人和爱说打击的话,也和寄居蟹的手段不可相提并论;前者是自己情绪失控,后者则是对受害人情绪操控。所以,一个暴躁的伴侣虽然让A生活得糟心,但A的自我依然很强大。

有时候弱的那方,主观上并不想处于劣势,但他们性格中一些隐藏的东西,导致他们无论和谁相处,都会激发对方的控制和压制欲。

换言之,如果特定关系中的对象换了,某人的控制欲望也跟着变了,那TA很可能不是寄居蟹人格。

因为,寄居蟹的控制欲是不会因人而改变的,最多只会暂时伪装。无论和谁在一起,TA都会用各种手段去摧毁对方的自尊和自信。

这种人格的一个重要特征,便是获得无与伦比的“控制权/话语权/优越感”,让对方卑微到失去自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完全控制那个贝壳,当成自己的盔甲。

当他们发现对方的意志太过坚强,不可摧毁会如何?

“oops,我走错门了!”

他们会很快放弃,转而寻找意志薄弱、性格懦弱的目标。

2.

伴侣,寄居蟹

我在上篇中总结的寄居蟹人格的特点:

❶嘴上的道德感极强,爱标榜自己多么善良,经常从道德上抨击他人。

❷强调自己的付出,要求别人感恩。

❸习惯自抬身价,甚至不惜说谎。

❹打压受害者,从根本否定对方,摧毁对方的自信和自尊。

❺极度自恋,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从不反省内疚。如果有人指出他们的缺点,他们会暴怒。

❻有表演天赋,变脸很快。

我在写上一篇的时候,想到了PUA,评论中也有很多人提到了。

PUA和寄居蟹在手段上都依靠情绪操控,这是两者的相似之处。

但两者在本质上不同。

看过PUA的一些成员的自述,他们中一部分人过去在追求女性方面有过很失败的经历,自信心受挫,对女性怀有敌意。

混入PUA圈,知道了那些技巧,如同一个差生突然得到作弊的小纸条,考了A。但这不代表他们自身的性格真的很强势,也不代表他们在操控心理的水平上真的达到了A。

而寄居蟹则是情绪操控的大师。我不能说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是在他们初成年时,这些手段已经变成了无意识的本能:谎言张口就来,想震慑他人时可以一秒发怒……这成了他们性格“浑然天成”的一部分。

在PUA发展初期,必定是有人发现,某些性格的男性在猎艳市场上比较容易追到和控制女孩。于是那些无意识的行为,被一一捡拾,总结,变成了有意识的策略。

两者针对的对象不同。PUA基本只针对自己想发生关系的女性,而寄居蟹几乎想操控任何与他们亲密相处的人。

两者目的也不同。PUA的目的很直白,为了从不同女性身上得到性,他们也享受操控女性情感的过程;

而寄居蟹的那种享受感则更为隐蔽,他们在意识层面甚至不觉得自己享受,只认为自己在付出。而他们的欲望也更深层次:如果离开受害人的膜拜,如同缺少作为“房子”的贝壳,他们自己也活不下去。

但两者在部分行为上的相似性,证明两点:

❶手段本身是可以学习的,PUA成员在学习锻炼,而一些寄居蟹也随着年龄增长,手段日益“精深”;

❷PUA和寄居蟹的手段确实能使人在婚恋关系中屡屡得手。

因此,寄居蟹往往不缺异性,且他们总能和比自己的世俗条件好一些的人在一起。比如W能追到小莉,比如莎拉和学历、家境更好的哈利结婚后依然无比鄙夷哈利,比如比尔甘愿当乔玛丽一辈子的备胎……

那么,为什么令多数人生厌的寄居蟹人格会让一些异性如此着迷呢?

我总结了五点,其实也在任何感情中通用。

一、拥有强大自信的人更容易吸引意志软弱的异性的注意力,尽管那种自信可能是虚张声势。

寄居蟹的受害人本身性格就很软弱。他们可能很优秀、出色,但因为害羞、内向等原因,通常都不太被人注意,并且这类人还可能经常很纠结,内省,不够有主见,不够坚决。

而寄居蟹则相反,他们出现时,总是带着一种极为自信和坚决的气场。他们享受别人的关注和欣赏。他们有些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有些喜欢夸夸其谈,有些虽然言语沉默,但眼神毫不回避他人的目光……这种自信,可以让他们拥有和实力不匹配的魅力。

一个站在影子里的人,自然而然会把目光投向聚光灯下的人。

特别当那个人还走向你,向你展示好感,甚至说爱你时,很多自卑的受害人难以抵制。

二、PUA虚构身份,而寄居蟹则处处自抬身价。

国内很多PUA最初吸引女性上钩时都用的假身份,比如在社交媒体上营造出自己有钱、有地位。

寄居蟹不能像PUA那样活在黑暗中,所以虚构身份没有意义。但如果你留意的话,会发现他们很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2006年时,W当小莉全家人的面说,有家庭为了让女儿跟他结婚去美国,愿意出30万给他。首先,他只是一个学生签证,其妻子只能拿去了美国什么都干不了的陪读签证,分文不值。或许W是想表达自己前途无量,想嫁他的有钱人家的姑娘趋之若鹜,小莉和他结婚是占了便宜。他虚构或者夸大这件事后,特意说给小莉家人听,是暗示女方家庭得有经济付出吗?或许当时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寄居蟹们总是不放弃任何机会自抬身价,让周围人都觉得他很重要,以便为今后的“利用”做铺垫。后来,他的确千方百计从小莉家索取了大量钱财。

如果你和寄居蟹相处,会发现他们常常在言语中透露:自己特别受异性欢迎;自己特别聪明;自己某些能力特别强;自己前途无量;自己知识特别渊博等等。

比如乔玛丽,尽管她出镜时是一个臃肿、邋遢、领政府救济金的50岁女人,但她在纪录片中依然带了满满的优越感。她说自己以前是镇上最漂亮的女生;说比尔和杰米都疯狂爱她,离不开她;把自己捡回家的各种破烂说成是值钱的裘皮大衣和钻石,夸耀自己运气特别好;说自己智商高,很会赚钱,法语很好……

同理,PUA除了虚构财富地位外,也会在朋友圈中营造出自己身边不乏漂亮女性,自抬身价。

夸大自己的魅力,是一种得到别人关注、显得自己重要、获得崇拜感的捷径。虽然不是对每个听众都奏效。

以上两点,都能让寄居蟹吸引到比自己优秀的异性。

为了方便理解,我把它比喻成是一个唱歌选秀比赛。一个真实演唱水平只有40分的寄居蟹,凭着自己精通灯光舞美以及假唱(强大的气场和自抬身价),而在台上营造出70分的水准,因此吸引到了70分的选手与TA组成一个组合。这两人既是合作关系,又是竞争关系。

但正因为寄居蟹极度自恋,他们在意识中很缺少自知之明。因此,他们会相信自己就是70分,甚至是80分,90分。

当他们和70分的搭档合作时,总觉得自己吃亏了。为了宣泄不满,他们会以“为你好”的名义,开始对自己拍档的第一波挑刺、打击。

有人或许会问,受害人被寄居蟹吸引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寄居蟹开始对他们进行控制和打压时,他们不选择离开?

三、寄居蟹擅长的心理控制和情绪操控,让你掉入陷阱很难再爬出来。(这也是PUA的手段。)

我曾经把它比喻为沼泽,踏进去,就极难自救。

追求阶段,寄居蟹可能会伪装,但一旦正式结为拍档,TA就会立刻开始打压受害人。他的打压,让本来性格纠结的受害人越来越自我怀疑,逐渐相信自己的水平不是70分,而只有60分。

这个过程很讽刺。本来受害人70分,高于寄居蟹的40分,但由于寄居蟹那些迷之自信和自抬身价营造了假象,让大家以为这两人都是70分,是平等关系。但在寄居蟹的初步贬低下,受害人反倒给自己和他人的感觉是60分,不如寄居蟹。

一旦受害人在寄居蟹面前丢了底气,ta就会步步溃败。譬如,受害人和寄居蟹在排练时,只要音调稍许不一致时,寄居蟹就会勃然大怒,让受害人必须按照TA的方式做。

起初受害人对寄居蟹的霸道和暴躁肯定又怕又恨,甚至想过解散组合关系,另觅拍档。但寄居蟹在开始肯定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猎物,他会用许多途径增加解散的难度和成本,必要时也会伪装一下。

偶尔,当受害人妥协,做了对寄居蟹有利的事后,寄居蟹会突然变脸,大大表扬受害人。

一贯受到打压的人,在偶尔受到赞美和肯定时,会尝到分外“甜”的滋味。

为了不断地得到这种“甜”的感觉(其实是多巴胺分泌增加),受害人就会本能地不断去做讨好寄居蟹的事。

而寄居蟹则在悄悄提高奖励的标准,以保持大部分时间依然是对受害人的打压。

……

最终受害人会慢慢失去“自利”的动机,意志被寄居蟹所操控。

四、只靠情绪操控是不够的,寄居蟹还必须让受害人相信,TA真心待受害人好。

这涉及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男人或者女人,会对什么人念念不忘?

以前总听说,男性记挂最久的是自己得不到的人,或者是自己的初恋。在我看来,并不全是这样。

部分男性和女性最念念不忘、想起来最心痛的,恰恰是那些曾经真心待自己,却被自己错过的(优秀的)人。(限于篇幅,没法展开)

人们悔恨的,是自己错过了那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世间最让人难以释怀的,是他人一颗毫无所求的真心。

寄居蟹的高手段在于,TA让人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是为受害人考虑。

寄居蟹人格第二条是:“强调自己的付出,要求别人感恩。”

他们常说:

“要不是因为爱你,我早就离开了。”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实际不会做),你却连XX都不愿意?”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牺牲……”

“当年我就是傻,你什么都没有就嫁给你(其实当时两人条件是匹配的),要是我嫁给某某某,生活水平比现在高多了。”

“我对你付出那么多,你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这些话一方面是谴责对方的付出不够,同时处处暗含:寄居蟹对受害人是真心的,付出很多。

不得不承认,寄居蟹也会付出,比如在哈利失业的八年中,莎拉在养家。但很多时候,他们会夸大自己的付出。

比如父母对孩子的爱和照顾是理所应当的,大部分家庭都在这么做,但是寄居蟹父母不同,他们会把自己的这种照顾解释为“重大的牺牲”,并总是挂在口上,作为要挟的筹码。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和你爸离婚了,日子过得比现在好多了。”

“你真是个白眼狼。”

“我这辈子毁在你手上。”

……

有趣的是,我看了一篇接受过“杨永信治网瘾”的人的回忆文,讲他父母是如何因为他开淘宝店,对他打骂、扔菜刀,最终把他送去电疗的。他自称当时每个月能挣几万,但父母总是以“长期坐着对身体不好”“上网危害大”为由,不让他碰电脑,而让他去当服务员,工地工人等等。

他的母亲甚至对他的外婆也采用这样的控制手段:

说说我外婆吧,有段时间我外婆身体不是很好。那个时候我妈每天早上4点叫我外婆起来晨跑,一跑就是5000米。外婆已经80岁了,跑不动就骂和指责,会说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你好。有一次外婆在看电视,我妈进来就把电视关了,她说你怎么还不开始做运动啊,为了你好不明白吗。后来外婆疯了,但是我看到她跟阿姨交流的时候还比较流畅,跟我妈在一起的时候彻底装疯卖傻了。后来我给我妈说,这个是你妈啊,你怎么像训练变形金刚一样训练她啊。然后我妈说,为她好啊。我不回答,反正我妈说的都是对的。

这个作者肯定没看过我的寄居蟹理论,但他描述的寄居蟹母亲跃然纸上。

那句“为你好”是不是特别熟悉啊?寄居蟹用这个为借口,来落实自己的一切暴政,甚至是错误的摧毁受害人的决定。

这种在语言上高调的爱,是最让受害人困惑的。

他们逐渐变得只要和寄居蟹在一起,便会不自觉地感到巨大的压力、压抑、烦躁、矛盾、绝望……但他们又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他们闪过对寄居蟹的恨意,但又无比内疚:明明对方是最爱自己的人呀,是最无私奉献、为自己好的人呀……那,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这种真心的伪装,导致受害人无法察觉真正的病因,而总是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如果去医院,可能被诊断为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躁狂症……

而一旦到了这个阶段,那个可怜的拍档已经从货真价实的70分降为了30分,而寄居蟹还是70分(实际40分)。

所以,情绪操控可以使:

受害人:30分(实际70分)<寄居蟹70分(实际40分)

这时,寄居蟹会洋洋得意地说:“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你就是只有这点水平。要不是我愿意和你成组合,还有其他哪个选手愿意和水平这么烂的人在一起?你以后得完全按照我说的做,不然你只能退赛了。”

假设你也认可了自己是“有病的”,“无能的”,“没用的”……你的自由意志完全被他收走,便是很轻易的事。

而一旦你失去“自我”,你甚至都无法辨别自己的爱恨情仇。

有意思的是,我发现人类总是会不自觉的回避痛苦。为了躲避“苦”的感觉,甚至会偷换爱和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以自欺欺人。

比如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已经白白付出太多岁月和心血,几经挣扎也离不开那个你极度厌恶和仇恨的人,你的内心会经历炼狱般的痛苦。

但突然间,你的神奇的大脑会让你相信:你其实很爱TA!

如此一来,便成了你自己不想离开,你的付出是有价值的。这让你把痛苦压制到了潜意识里,让你的意识变得轻松了一些。

你彻底投降,把自己对爱恨的感知也交了出去。这是人性最大的溃败。

我以前写过一个短篇小说《一条深灰色围巾》,便是讲爱和恨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关系一旦确定,就进入恶性循环,自然而然加深了彼此的病态。”(《邪恶的人性》)

完全失去了自我的人,就像脖子上套了隐性的枷锁。哪怕给ta自由,驱赶ta,ta都不会走。因为ta的生命已经被寄居蟹代替,只剩一个不会移动的外壳。原本只是寄居蟹需要受害人,现在受害人更离不开寄居蟹。

在《邪恶的人性》中,当心理医生问莎拉,你既然说自己和哈利在一起这么遭罪,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因为是他不让我离开呀,”莎拉说完后,让哈利自己告诉医生,为什么他离不开她。

哈利说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3.

比尔和乔玛丽

《邪恶的天才》是我最喜欢的犯罪纪录片之一,因为乔玛丽这个人有太多可以分析的了。寄居蟹只是她的一方面。她的囤积癖也值得一说。

寄居蟹,顾名思义,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空外壳,才能存活下去。所以理论上,他们不会和那些想控制他们的人开始纠缠,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占不了那个外壳的。(除非是包办婚姻或者相亲,婚前缺乏了解。)他们一开始就在寻觅那些软弱的人。

寄居蟹本来就擅长自抬身价,以高攀别人。如果这刚好是一个很优秀、有魅力的寄居蟹,那TA的危害就更大了。因为他们可能会不断地寻找新贝壳,在身后留下一个个失去生命的空壳。

比如乔玛丽。

乔玛丽身边的男性似乎都对她死心塌地,至少她自己这么宣称,其中包括比尔。

比尔的家境非常富有,家族曾经营当地著名的可乐工厂。他年轻时身材高大健壮,一表人才。他头脑聪明,大学里学的是工程系,除了英语,还会说流利的法语和希伯来语。朋友评价他,虽然有点古怪,但没坏心眼,乐于助人,慷慨,风趣幽默。

比尔直到死,都对自己和乔玛丽的关系保持缄默。

但从乔玛丽自己和比尔朋友的叙述,我们可知:

两人相识于溜冰场,当时比尔20岁出头,而乔玛丽只有18岁左右,处于她人生最辉煌的时期。乔玛丽曾沾沾自喜地说道,比尔在溜冰场刚与她相识不久,便向她求婚了。过了几年,比尔又从纽约带回来一个名牌大钻戒,两人订婚。

两人在60、70年代分分合合几次,最终乔玛丽要求解除婚约。

据乔玛丽说,比尔一直因此怨恨她,认为是她离开自己后,他的人生越来越不如意。而她是出于内疚才一直搭理比尔。

但我认为恰恰相反。乔玛丽是利用了比尔的内疚之心,让比尔相信是他导致乔玛丽此后的生活不顺遂。

我其实在写以上文字时,并未仔细思考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判断。但现在我自己的理论更明晰了。

切记,寄居蟹人格的人是不会内疚的。相反,寄居蟹总是利用受害人的内疚之心。

他们总是强调自己的牺牲,委屈,付出,希望对方不断爱自己,对自己继续付出,永远欠自己一辈子。

比尔对乔玛丽着迷,而且一着迷就是一辈子。为什么呢?

比尔的父母在纪录片中并未提及,但纪录片提到,他小时候因为是犹太人,曾多年来遭到其他孩子的辱骂、霸凌。

可能这是原因之一,造成了他的性格中的懦弱、胆小、自卑的一面。他对强大、自信、独断的女性更来电,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和那样性格的女性结盟能“保护他”,给他安全感。

可等他出现在纪录片中时,他已50多岁,生活落魄。

家族企业很快就在他的经营下破产。他的健康状况不佳,臃肿、肥胖,总是不修边幅地穿一条大背带裤,并在纪录片开始不久就死于癌症。

他的经济状况也很糟糕。他住的父母遗留的老房子应当有他兄妹的份,但他一直不愿意把房子卖掉后分给大家钱,导致兄妹都与他反目。

而他一辈子未婚, 在30年前和乔玛丽分手后,他甚至再没有长期的恋爱关系。他孑然一人,住在那栋老房子里,做些手工活为生。

最后他孤独地死在医院的病床上。

为什么在和比尔分手后,乔玛丽可以换几个男友并结婚,而比尔的生活各方面却如同停滞了一般?

因为他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一个躯壳。而可悲的是,这个躯壳也被寄居蟹抛弃了。

乔玛丽是一个有魅力的寄居蟹,当她发现了更漂亮的贝壳,便奔着他们而去。而过去的“住所”,已经毫无用处,只能在人生灰暗的角落里,等待她的一点点爱心。

整个颈环炸弹案,其实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比尔的一次终极示爱。

当炸弹案失败后,乔玛丽逼比尔替她处理杰米的尸体时,比尔其实很抗拒这么做的,但他又已经习惯性服从乔玛丽。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乔玛丽必然还进行道德施压,说自己是为了他才杀死杰米。)

当乔玛丽要他做的事,与他的内心冲突时,他宁可选择自杀(未遂),也没勇气拒绝她。

当你被寄居蟹心理操控,你剩下的选择只有:A继续妥协,按照寄居蟹的意思做,或者B逃避,但唯独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而要逃脱寄居蟹的方式到了最后,往往只剩下酗酒、沉迷游戏、自残、自杀……那些受害人有胆量杀死自己,却没有胆量对寄居蟹说“不”。

乔玛丽对比尔的打压也是一眼就能看见。

比如比尔最终供出了乔玛丽是杀害杰米的真凶时,乔玛丽在每个场合都对比尔进行诅咒、讽刺、辱骂。

乔玛丽曾对记者说:“他是个废物,一辈子没一件事能干成。瞧着吧,他这次也一样。”

他们作为“朋友”和合作伙伴,她的这段评论让我惊讶。如果他真是废物,她又为何一有棘手的难题就找他帮忙呢?这根本说不通。但这种恶毒的贬低完全吻合寄居蟹。

比尔的人生落魄和他认识乔玛丽不无关系。如果他没有在溜冰场上遇见乔玛丽,而是爱上其他女人,他的命运或许大不相同。

再看看最后被乔玛丽枪杀的小她十几岁的男友杰米。杰米酗酒,且常年失业,完全是靠乔玛丽养活。

这也完美符合我的理论。寄居蟹不会酗酒,因为他们表面上“最健康”,寄居蟹的受害人才会酗酒。酗酒是一种当你找不到出路时的、逃避现实的办法。

再看看乔玛丽是如何完美符合寄居蟹人格的:

自恋:虽然她容颜老去,身材走形,邋里邋遢,但她依然十分自恋。她自称和杰米疯狂地爱自己,而比尔才是杀杰米的那个人,只因为比尔迷恋自己太多年,一直嫉妒杰米,想取而代之。在她口中,男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没人可以问问和乔玛丽交往是什么感觉,因为她的五个伴侣都死于非命。两个被她枪杀,丈夫意外死,一个自杀,一个吸毒过量致死。(其实后面三个死因都很可疑。)

标榜自己的道德:乔玛丽在狱中时,纪录片曾替她找了一个律师与她视频交谈并录像。谈话中她不断强调:我最善良,最有爱心,我是最不可能杀人的那类人,我在路上看到流浪猫狗都会给他们喂食……

这与她魔鬼的本性截然不同。根据她闺蜜的说法,她对自己杀了人并逃脱惩罚沾沾自喜。

尽管寄居蟹常常做不道德的事,但他们嘴上的道德感极强。

“唉,我就吃亏在心太软。”

“我这人就是太善良了。”

“像我这样好心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我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莎拉一口一个上帝。

从不认错,从不内疚:乔玛丽一开始就极力否认自己杀死杰米,也否认参与炸弹案,她坚持杰米是比尔杀的,炸弹案也是比尔和其他人参与的。她信誓旦旦地把谎言说出来,不知底细的人还真会以为她是被冤枉的。可当开庭时,她却突然认罪了,但是又换了说法,说自己杀死杰米,是因为他对自己家暴。而她杀了其中一个男友后也是这么给自己开脱的。总之,她才是受害人,她无论怎么做都没错。她从来不对任何人感到愧疚。

当别人做了对自己有利的事,会奖励:乔玛丽一直以为自己成功骗住了纪录片导演,他是站在她一边。因此她会在信中表扬他,有次还在信里夹一个指甲大小的小马送给他(黑人问号脸)。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操控的手段,暗示两人之间建立了某种只属于我俩的联系。

如果别人指出缺点,会极为暴怒:当纪录片导演给狱中的乔玛丽打电话,说破了他的怀疑:炸弹案中死亡的布莱恩其实没有参与时(与乔玛丽的说法相左),她一秒变脸,立刻勃然大怒,破口大骂,然后挂断电话,至此再也没联系。

莎拉被医生说中了她在控制哈利后,她也立刻暴怒:

我们必须脸皮厚才能反击那些迫害我们的人。你们用伪科学来迫害别人。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对付你们这种人。上帝爱我,赐我力量。

寄居蟹在面对压力,比如当被人指出错误时,会思维混乱,满口只剩脏话和逻辑混乱的攻击。

但显然,乔玛丽只能操控那些和她近距离接触并软弱的人。

尽管没有明说,那些和她接触过的警察、FBI、律师、纪录片导演,全都流露出厌恶之色。她也对他们使用了心理操控的手段,譬如在回答问题时,由她掌握进度,只有对方满足各种交换条件,她才肯挤出一点点信息……被操控的人都疲惫不堪。

一个警察提到,他去抓她时,她似乎很久没洗澡、浑身恶臭,他不得不在警车上打开窗户透气。(如果不是很厌恶她,大概率不会在镜头前说这种无关紧又刻薄的话。)而录像的律师听她滔滔不绝,多次紧皱眉头,表现出忍无可忍。

如果乔玛丽是寄居蟹,她杀了至少两个人。

寄居蟹会杀人吗?会。

如果对方正在离去,而TA始终无法完全消灭对方独立的“自我”,一些冲动的寄居蟹会气急败坏。当他们发现自己不能完全占有这外壳时,他们索性会彻底消灭对方的肉体,然后扬长而去。

尽管当时我没把寄居蟹的理论想这么透彻,但我多年前就注意到有两个历史人物是这种人格和受害者。

他们是武则天和李治。

我基于的是蒙曼写的《武则天》一书,不是那些以武则天为主人公的玛丽苏连续剧。

首先,武则天在后宫佳丽中真实得分并不是很高。根据此书,当年的武昭仪远没有王皇后的大家闺秀的气质,样貌也未必胜过宫里其他佳丽,只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在母亲的激励下非要在后宫干一番事业的毛丫头而已,有点市井气,也有点野男孩气。

但她的性格则很符合寄居蟹:固执、不知足、头脑清醒、精力旺盛、有表演天赋、爱出风头、心理强大……

她这样强势的性格,哪怕使尽浑身解数,比如用刀子去制服唐太宗的马,也依然不被唐太宗待见。因为唐太宗并不软弱,他喜欢的长孙皇后贤德、低调、谦逊。

正如我所说,能被寄居蟹捕获的受害人本身性格一定比较软弱。而这个人就是李治。他的性格真是“完美受害人”。

史载,唐太宗李世民晚年为立太子的事受尽煎熬。他在确定了李治的太子地位后,还是担心不已。一次,他单独召见了长孙无忌,说︰“生子如狼,尤恐如羊。”担心李治太过懦弱,江山被人夺了去。

李治从小性格偏女性化,优柔寡断、多愁善感、不喜狩猎。他还缺乏一个皇帝该有的表现力,这样的性格和武则天互补,一开始就被吃定。

开始被唐太宗冷落的武则天在勾搭李治时肯定有所伪装,表现得性格坚强又体贴,正好能提供李治所需要的安全感。但一旦她获得权力,并进入操控阶段,就露出真实面貌。等李治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

李治曾试图反抗。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废皇后的时候,武则天立刻冲去当面质问他,她一边哭诉自己的种种付出,一边控诉他的绝情,吓得李治只敢把此意推卸在别人身上。一次背地里积聚许久的爆发,竟如此轻易被浇灭了。

当时李治一定不敢直视自己皇后的眼睛吧?这一次的失败,导致他从此溃败,再没有任何胆量对她说“不”。他只能苟活下去,甚至连累李氏成员。最后,他的办法是麻痹自己、自欺欺人,把他不想要的皇后抬得比自己更高,那挫折感便也压制下去了。

武则天的强也可在儿子们的弱上体现,李显和李旦性格仁懦、胆小,在母亲面前战战兢兢,谋反的念头绝不敢起。太平公主却又相反,一是因为武则天对她宠爱有加,没有提防之心,放松了对她成长的束缚,二是因为同性之间有更多下意识的模仿。武则天死后,被她软禁且驱逐过的儿子依旧以最高形式来认可她和赞美她,敬爱之中难免会夹杂一份畏怯之心。这不是洗脑,而是被剥夺了自我。

4.

寄居蟹人格的成因

我对寄居蟹人格的成因不是很确定,因为很多时候我们只看到了他们长大后的样子,难以去了解他们在童年时经历过什么。

但我相信,他们并非真的强大自信,他们的魅力和自信只是虚张声势,是骨子里的自卑导致的。

自卑像一个刺,越是表面的、越显眼,也越容易拔除。越是扎得深的,外表越看不见,但可能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比如发炎、溃烂。

正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同时需要亲近之人对自己的绝对依赖、服从和崇拜,把对方的自我收入囊中,来有点安全感。

真正自信的人,是相信:我给你最大自由,你也不会离开我。

寄居蟹刚出生时本体较为柔软,易被捕食。我猜测这些人在婴幼儿期很缺少安全感。

记得有网友在案件那篇文章后面留言,问乔玛丽会不会用“哭声免疫法”抚养大的。这也是可能的。如果他们在婴儿期,没有得到抚养人的抚慰、拥抱、肌肤之亲,他们内心深处会极度缺乏安全感。

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在寄居蟹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过被周围人吹捧、宠溺的阶段。比如抚养人总是敷衍地夸他们,很少深度交流,很少批评指正,这让他们缺乏自知之明,充满自恋,害怕挫折,很少认错。

他们在心底的不安全感和宠溺造成的自恋的双重矛盾,导致他们表现出了寄居蟹的特征:需要受害人的膜拜和依赖才能有安全感,但又忍不住鄙视受害人。

而他们的情绪操控的手段,我认为也是来自家庭成员。家中可能有一个人精于操控周围人的心理(那个人未必是寄居蟹人格)。他们可能耳濡目染,知道这样的性格能占尽便宜,便逐渐模仿。

他们平时一直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他们一旦被指出错误,就会失控暴怒,因为他们不得不在这时面对那个他们想逃避的自己:弱小、没安全感、自卑、不完美、错误、邪恶。

(以上只是猜测。)

5.

遇到寄居蟹怎么办?

寄居蟹的受害人会表现如何?

❶自我怀疑,格外在意寄居蟹的情绪和肯定,与人交往时自信心很低,变得越来越退缩,内向,不敢说话,笨嘴笨舌。

❷消沉,心灰意冷,自暴自弃,颓废。孩子可能表现为成绩下降,甚至辍学。成年人可能沉迷游戏,事业没起色,甚至长久失业。

❸若去看医生,被诊断为各种精神疾病: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躁狂症……

❹有自残行为,比如刀割自己。

❺自杀。

到后阶段,受害人只感觉到一种愤怒莫名在心底燃烧。由于一直被寄居蟹用“为你好”被蒙蔽双眼,他们常常看不到自己愤怒的真实原因和自己愤怒的对象。他们只能伤害自己。当他们厌恶自己到极点时,他们会自杀。

对于受害人,只有两条忠告:看透、离开。

寄居蟹人格,是一种人格失常,几乎不可能治愈。而且首先,寄居蟹人格最可怕的地方是,他们的一切需求和冲动都是在潜意识中,他们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他们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在这个方面有问题,需要治疗。

所以,试图改变寄居蟹毫无意义。你若转发本文给他们看,他们读完后很可能会被激怒,并说一句:什么垃圾文章!

我希望潜在受害人能意识到,真正“生病”的人或许不是你,而是你身边的某个人。TA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你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

希望你能找回一些自信心和力量。

能尽早离开,便是最好的。

对于许多人来说,总有一天,离开都变得没有意义。

因为到那一天,寄居蟹可以全身而退,去寻找新的贝壳,而你只剩空的躯壳。那时候你会想,还不如有个寄居蟹在自己体内,至少伪装出一丝生命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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